本文討論了蘇州閶門上的兩幅「倒蔣」標語圖。

Chāng

閶門位於蘇州市,我對該門的興趣來自一幅圖。

原推稱:

The Changmen阊门, west gate of ancient Soochow City, 1940s, during Japanese occupation. The slogan on the gate : Down with Chiang Kai-shek who brings disaster to the country and its people.

另一位推友認為根據另一份資料,圖中年代是1930s,他說:

A caption of the same picture in an article dated 2016-02-28 says it’s from the 1930s, but whatever. 《上世纪30年代,在蒋介石统治下的中国,苏州阊门城楼上竟然有这么醒目的标语:“打倒祸国殃民之蒋介石”》 你绝对想象不出:民国时代的老苏州是这种模样

而這個連結指向一個聚合網站,因此這一信息源有待進一步考證。

根據維基百科,閶門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,而圖中此門則是1934年仿金门(蘇州另一城門)改建的罗马式城门,三个门洞,中为车行道,两侧人行道。1958年大跃进运动中,阊门被拆除,城砖用于建造大炼钢铁的土高炉。2006年,苏州市人民政府重建了古阊门,恢复其昔日风貌。

簡單搜索後,我找到了一些閶門的圖片。

原推配圖:「倒蔣·利比爾」

門上有旗桿,但看不清旗幟樣式,無法據此確定年代。

街道上可見黃包車,門洞內有一告示欄,貼有一四字通知,尤為明顯。告示旁邊疑似有一位戴軍帽或警帽者,但並不非常清楚,也沒有任何例行檢查的跡象。

門牆上貼有「大學眼藥」廣告,大學眼藥應指創立於1890年的日本藥企所推出的產品大学目薬,該企業於1899年研制出該產品。或許出於政治原因,該企業官網對1899-1946期間發生之事並未做過多描述,因此無從根據這一廣告判斷照片拍攝年份。

門左側有一豎立白底黑字字幅,低端有一「素」字,上部被遮擋,但依稀可見中部有一平假名字符「の」,筆者遂懷疑這曾經也是一條廣告,從谷歌「の素」檢索到日本企業「あじもと」,該企業官方網站展示的 LOGO 與圖中的非常相似,尤其是「素」字的型態。

ajinomoto_logo

該企業創立於戰前的1909年,雖然不能作為證明照片拍攝年份的依據,但至少說明這裡的「素」的確很可能是「味の素」公司的廣告牌,因而與蔣介石無關,也不是素食主義者的意思

仔細查看「倒蔣」標語兩側,可見門牆上有三條垂直於地面的木板狀裝飾物,左右側的長條裝飾物皆位於倒蔣標語之下,左側清晰可見「石」字蓋住了兩條裝飾板,「民」字上側牆體有些許白漆脫落。

層次關係上,「倒蔣」標語在最上層,然後是一塊方型貼紙,最後是殘缺的「味之素」廣告牌。

門右側除了大學眼藥廣告外,還有三則「利比爾」廣告,這款商品究竟是什麼不得而知。廣告下面有一份疑似標題為「陸海軍服」的手抄報。

黃包車車夫通過城門時非常順利,雖然有疑似軍警人員,但車夫出入並未遭受檢查。一出一進兩台黃包車都蓋著篷子,無須揭下車篷經人檢查,可見城內氣氛似乎並不嚴峻。

筆者愚見,稱蔣為「禍國殃民」的事實前提是本地人或本地政府認為(或至少不反對)蔣介石對自己負責,即蘇州此時尚不是日本佔領區。

「無字·老篤」

城門上什麼都沒寫,也完全看不出書寫痕跡,來自同一個內容農場(Content farm)kknews.cc,原文在新華日報出品的微信公眾帳號「姑蘇臺」發布,因此保留圖片遭到審查的可能性。

可以看到門牆右側的「大學眼藥」廣告依舊健在,但「利比爾」廣告和模糊的「手抄報」已經被撤換為「老篤眼藥」,「老篤眼藥」今譯為「樂敦製藥」,1909年開始發售眼藥水產品。

與「倒蔣·利比爾」一樣,城門左側有「素」字,上方隱約可見假名「の」,說明廣告使用了某種可滲透的塗料。但其上方的貼紙已經被扒去,「倒蔣」標語也被以某種方式擦除,露出前文稱「民」字後側掉漆處。此外,從左側裸露出的木板狀裝飾物也可看出,原本覆蓋其上的標語已被撤除,縱看左側第三根木條可見明顯分段痕跡。

微信公眾號

轉載公眾號文字配文為:

阊门位于城西北,1934年改建罗马式城门,50年代被拆除。图为抗战沦陷时期的阊门。(微信公眾號: xhgusutai)

該圖的確可能攝於淪陷時期,可見大量車夫滯留於城門口,靠左行,似乎在接受檢查。城門右側可見疑似士兵者,靠近門中央的士兵將步槍槍托朝下豎在身前。

門洞內的四字大報似乎還保留著。

「倒蔣·老篤」

另外一幅圖也蒐集自聚合網站kknews,疑似發表於原稱「大話民國」的公眾號上,但該公眾號已經無法檢索到。左下角可見圖源為 Soochow View ,Soochow 是蘇州的舊譯法。

本圖與「無字·老篤」相比,除了城門處的倒蔣標語完全相同,包括人物細節,因此絕不可能是相近時段內先後拍攝的兩張照片,而是同一張,那麼問題在於,哪一張照片是偽造的呢?

搜狐網亦有帶字版的圖片,同樣由 Soochow View 做水印。

其他流傳版本大多為「無字·老篤」的翻印版

其他各種版本的閶門圖實際上都是 Soochow View 的翻印版,如蘇州地方媒體「蘇州微生活」發布的閶門老照片,只是色澤較為陳舊發黃。

中國民俗學研究機構也採用了這張圖片。

補充:谷歌識圖

使用谷歌識圖搜索「無字·老篤」未果,百度百科稱這一圖片源自一部名為《老蘇州》的作品,筆者尚未考證。

百度百科說:

1934年,当局为了改善交通,将清代遗留下来的阊门城门城楼拆去,仿照金门罗马式样改建阊门陆城门。1936年竣工的阊门中间是车行道,在中门两侧各增辟了一个2米多宽的侧门作为人行道。不久之后,抗战爆发,苏州沦陷。《老苏州》画册上,有一张老照片记录了当时阊门的景况。在城门口“老笃眼药”的巨幅广告下,站立着荷枪实弹的日军岗哨。整个画面充溢着一种恐怖和屈辱的气氛。

使用谷歌識圖搜索「倒蔣·利比爾」同樣未果,檢索結果全部指向「無字·老篤」。

就連大紀元也用了「閶門圖」作為討論香港問題時的背景,顯然這張圖與香港毫無關係,他們用得大錯特錯,不過可以發現這幅圖中同樣沒有「倒蔣」標語。

silly epoch

左邊是蘇州,右邊是臺北,聊的是香港 😅